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詞條名稱:鶯鶯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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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統中國文學電子報第一四七期2002/01/24

目錄

鶯鶯傳人物解析

前言

《鶯鶯傳》為唐朝著名詩人元稹所著,是唐傳奇中最著名的一篇,本文側重其中人物塑造的部分,專就文本深入淺出地揭示《鶯鶯傳》中主要人物的內在,期望更深刻地認識這些人物,進而對這傳奇作品有更深入的理解。另外,本文亦將討論女主角崔鶯鶯的身分之謎,以期對元稹筆下的鶯鶯有更全面的了解。《鶯鶯傳》重要人物解析本節就張生、鶯鶯、紅娘等三個主要人物來作解析:

張生

作者首先將主角張生的特質描寫出來:性溫茂,美風容,內秉堅孤,非禮不可入。他擁有吸引鶯鶯的俊俏外貌,也有道貌岸然的氣質風範,但這樣描寫還不夠,作者再從張生與朋黨間的交遊情況,進一步寫他「非禮不可入」的道德標準,以作為伏筆:  或朋從游宴,擾雜其間,他人皆洶洶拳拳,若將不及,張生容順而已,終不能亂。

寫他:  年二十三,未嘗近女色。

 「余真好色者,而適不我值。」

可見張生為人極重視禮教,不輕易接近女色,一定要遇到喜歡的人才會有積極的追求。如此看來,張生應是個守禮安分且內斂高雅的年輕人才對,但是看他往後的作為,又推翻了他原本正面的形象。張生真的是作者筆下的正面人物嗎?

張生與鶯鶯初次相逢便驚為天人,甚至「幾不自持」,他外表雖然溫文守禮,但人性中醜陋的一面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來,只是掩飾得極好。他積極地送禮巴結紅娘,為了表明心跡,對紅娘說道:

 「數日來,行忘止,食忘飽,恐不能逾旦暮,若因媒氏而娶,納采問名,則三數月間,索我於枯魚之肆矣。」

表面上張生是因為相思之苦,幾乎要為相思而死,而想要與鶯鶯私會,但實際上卻是因色欲薰心,急切地想得到鶯鶯,所以才假借相思之名以軟化其心,倘若是真誠地要與鶯鶯諦結鴛盟,又何必急於一時呢?因此可得知,張生自一開始便不打算與鶯鶯廝守終身。

  不久之後,張生以文調及期,又當西去,臨去當晚他的表現是:

  不復自言其情,愁嘆於崔氏之側。

如果僅僅是趕考,自然不久就會回來,為何還要「愁嘆於崔氏之側」?張生分明是早已知道自己這一去不會再回來了。在兩人分開的期間,他竟將鶯鶯寫給他的信給朋友們看,更可見其自命風流倜儻、炫耀鶯鶯之愛及負心薄悻之本性。而到最後張生還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:

「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,不妖其身,必妖於人。使崔氏子遇合富貴,乘寵嬌,不為雲,為雨,則為蛟,為螭,吾不知其變化矣。昔殷之辛,周之幽,據百萬之國,其勢甚厚。然而一女子敗之。潰其眾,屠其身,至今為天下僇笑。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,是用忍情。」

所謂「忍情」,即是「忍心之情」,亦是「殘忍之情」!鶯鶯之癡情若此,張生竟將之比擬為蛟、為螭,又比作妲己、褒姒,且以「尤物」來貶低鶯鶯,將自己的負心薄悻合理化,搬出自古以來紅顏禍水的大道理,而在座聽見的人竟也深有所感!

最後張生娶了名門淑女,鶯鶯也另嫁他人。之後他前往拜訪鶯鶯遭拒時,卻不顧鶯鶯的丈夫在旁,而「怨念之誠,動於顏色」,將得不到就日夜思念的心態表露無疑,而忘了自己已經是有婦之夫。

作者在描寫張生的時候,首先寫他外貌出眾且守禮安分的一面,又寫他救了崔氏母女一家的義舉,表現出來的是一個有為的青年形象。而後又不著痕跡地寫他見了鶯鶯後「幾不自持」、急於到手的舉動,突顯出此人性格中看似矛盾的一面;但其實這並不是矛盾,而是作者善於把人物的性格通過自己的活動去顯現出來。至於文中讚許張生為「善補過」者,認為張生離棄鶯鶯乃是理所當然之事,足證唐朝士人舉子們的價值觀與婚姻觀。

唐朝時士人最大的心願之一便是娶「五姓女」-即五大姓的名門閨秀,這是令仕途飛黃騰達的最好機會。以張生的立場而言,倘若他是個現實主義者,當然不會為了娶鶯鶯而捨棄名門閨秀,所以找了種種藉口,貶低對方以合理化自己的行為。作者的描寫雖是根據實情,但能夠體察鶯鶯之幽怨及其情感的深層變化,使人不覺得鶯鶯該是門第之見的犧牲品,反見張生負心薄悻之不該了!

崔鶯鶯

作者筆下的崔鶯鶯總予人神秘之感,神秘之處在於她的出場,以及她飄忽難以捉摸的某些舉止。故事一開始崔母要求她出來見張生,她卻「久之,辭疾。」推病不肯出來見客;後來崔母發怒,她才「久之,乃至。」出來見客時卻故作不在意:

  常服悴容,不加新飾,垂鬟接黛,雙臉銷紅而已。

她故意穿著日常服飾不盛裝見客,也不刻意打扮,乃是因其性格「貞慎自保」,以禮教自守,雖然對救她全家一命的張生不無好奇之心,卻不失端凝之態,對母親的強迫表現出:

  凝睇怨絕,若不勝其體者。

所表露出來的幽怨之態,更是惹人憐愛!而面對張生的言詞挑逗,亦不假以辭色。由此可見,鶯鶯對傳統的禮教是如何地遵守奉行,但是為何有後來的「自薦枕席之事」呢?筆者以為原因有三:

1. 張生「性溫茂,美風容」,論外表是個翩翩佳公子,又「內秉堅孤,非禮不可入」,看似個守禮之人。

2. 他在鶯鶯一家於普救寺遇難時,動用關係出手搭救,於她有救命之恩,又有崔母若有意似無意的引見之舉,取得長輩的歡心。

3. 張生頗有文才,曾寫綴春詞二首,深深地打動了鶯鶯。

因此,鶯鶯深受張生的吸引,就在婢女紅娘的牽線之下,以「明月三五夜」一詩答應了張生:

  

   待月西廂下,迎風戶半開。拂牆花影動,疑是玉人來。

如此旖旎的詩句,流露出佳人的情意,至此,應該是促成了一段佳話才是,但就在張生欣喜等待迎接鶯鶯到來時,鶯鶯卻:

  端服嚴容,大數張曰:「以護人之亂為義,而終掠亂以求之。是以亂易亂,其去幾何?」

她擺出了神聖不可侵犯的姿態,而以道德來責備張生,好似澆了一盆冷水,這是矛盾點之一。矛盾之二是,過了不久,鶯鶯卻命紅娘斂衾攜枕而至,而且:

  嬌羞融洽,力不能運肢體,囊時端莊,不復同矣。

  兩人同赴鴛帳之後,她伏在張生身畔哭泣:

  嬌啼婉轉。……(張生睹)妝在臂,香在衣,淚光熒熒然。

前後態度轉變之劇,不但令張生難以理解,想必讀者亦不易理解,但筆者歸結出此中之心理轉折如下:


1. 鶯鶯本已被張生打動,故題「明月三五夜」相約在西廂,但因禮教觀念深植於心,也怪他不按正常程序求婚,卻想用私會的方式來追求她,所以臨陣反悔,改為責罵。


2. 雖然她責備了張生,內心卻覺得不忍,加上自己對張生早也傾心,所以再來找他,於是有了自獻之事。


3. 兩人共赴巫山之後,鶯鶯感到後悔,畢竟這麼做是不合禮教的,所以才會在枕邊哭泣。又過了十餘日,鶯鶯都沒來找張生,這期間想必是在情感與理智之間作掙扎。


4. 但張生又賦會真詩三十韻來打動她,這次她終究被張生的才華與情意給感動了,又來找他幽會,從此兩人便拋禮俗於不顧,「朝隱而出,暮隱而入」地熱戀起來。


作者對鶯鶯的描寫極為細膩,利用一些看似互為衝突的情節,來表現鶯鶯內心的矛盾與掙扎,呈現出像鶯鶯這樣的小女子,是如何地受禮教所綁縛,又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拋去禮俗於不顧。從一個端莊的閨秀,變成與情人私下歡愛的女子,這其中的轉折,作者交代得非常合情合理,因為鶯鶯並不是與張生一拍即合,共效雲雨之歡,乃是經歷一番內心的掙扎,而現諸於外的,便是一連串令張生費解的舉動,在透析鶯鶯的內心之後,這些舉動都是可以讓人理解,而且也令人同情的。

鶯鶯在張生即將離開之際便「已陰知將訣矣」,表現出其知人知己之智,她為了安慰張生忍痛說出這番話:

  「必也君始之,君終之,君之惠也。則沒身之誓,其有終矣。又何必深憾於此行?然而君既不懌,無以奉寧。」

這已是近乎低聲下氣地哀求了!雖然她明知道兩人是沒有結果的,但還抱著一線希望。之後陸續寫了幾封情真意切的信,但仍舊喚不回張生,她也死心了,便另嫁他人,當張生又來找她之時,她寫下一詩表明心跡:

  自從消瘦減容光,萬轉千回懶下床。

  不為旁人羞不起,為郎憔悴卻羞郎。

詩中表示她早已萬念俱灰,生命失去了原有的光彩,而她「為郎憔悴卻羞郎」之因,乃是為「自獻」之事而羞,且替張生的始亂終棄而為他感到羞慚,責怪張生之意甚明。另外她又寫一詩以謝絕:

  棄置今何道,當時且自親。還將舊時意,憐取眼前人。

  就算張生已另娶他人,鶯鶯最終仍希望他將昔日對她的情意,拿來珍惜現在的妻子,這是何等高尚的胸懷,何等地寬宏大量!

作者以詩詞來強化和豐富人物的思想、性格,將鶯鶯人格中光輝美好的一面,完全地展現出來了,相較於張生專為調情所做的會真詩、綴春詞等數首,更可見鶯鶯的高尚與張生的卑俗。


紅娘

紅娘在《鶯鶯傳》的前段僅僅是驚鴻一撇,之後再也沒有出場,但這個人物卻是最關鍵的角色,若沒有紅娘獻計,張生也無法打動鶯鶯,自然不會有以後的發展了。

張生首先想利用的便是鶯鶯身邊的婢女紅娘,所以私下送禮,並藉機會表達對鶯鶯的愛慕之意。但紅娘一開始是受到驚嚇的:

  婢果驚沮,腆然而奔。

  不過,第二天她卻主動來找張生,並獻上一計:

 「崔之貞慎自保,雖所尊不可以非語犯之。下人之謀,固難入矣。然而善屬文,往往沉吟章句,怨幕者久之。君試為喻情詩以亂之。」

此後,紅娘就扮演穿針引線的角色,為兩人傳遞情書,直到二人成就好事,從此便不再出現。這裡產生出一個疑問:紅娘主動找張生獻計的動機何在?筆者試擬出幾個可能性:

1. 受張生誠意的感動,自願主動幫忙。

2. 受張生的賄賂所惑。

3. 單純地希望小姐找到歸宿,而張生是適合的人選。

4. 覺得小姐與張生互有好感,想玉成其事。


首先,我們從紅娘對鶯鶯的評語中,可知其對小姐鶯鶯有極為深入的觀察與了解,所以能找出鶯鶯的弱點,並教張生如何打動她,而且一矢中的,可見紅娘並非普通的婢女,而是個具有謀略之人,至少不會是個無知蠢女。

  其次,從元稹會真詩三十韻中:

  戲調初微拒,柔情已暗通。

可見鶯鶯一開始對張生已是「有好感」,甚至「柔情暗通」,但以她含蓄內斂的性格,只能深埋於心,直到見了張生的綴春詞二首,這才令柔情勃發而不可收拾,聰明的紅娘豈有觀察不出來之理?

第三,文本中也找不出證據指出紅娘是受張生的賄賂所惑,她畢竟是「驚沮,腆然而奔」驚嚇地逃開,也不見她是如何感動,那麼紅娘究竟為何要主動獻計呢?

古代的階級觀念極重,婢女的地位卑下,許多婢女往往想藉著巴結夫人,或媚惑男主人,以晉升為妾,自然可擺脫奴隸的地位;倘若夫人不幸亡故,更是有機會扶正,所以一些聰明或善於弄權的婢女,樂意陪小姐嫁入好人家的緣故便在此。

因此像張生這樣才貌雙全、見義勇為的男子,難道就只有鶯鶯見愛嗎?以紅娘之聰明,我們或可判斷:其實紅娘也喜歡張生,也對小姐的心事了然於心,她知道如果跟隨小姐陪嫁,或許終生有靠,並可以從丫頭提昇到妾的地位,正好張生的態度積極,她便從旁指引,而成其好事。

從中國舊家庭中小姐與婢女的關係來看,此推論或可說明紅娘主動找張生獻計的動機,也對紅娘-這個作者著墨不多的人物,有不同角度的認識。


元稹的難言之隱--鶯鶯的身分之謎

元稹《鶯鶯傳》中女主角崔鶯鶯的身分究竟為何?從筆者所得到的資料來看,大致上不脫離兩種說法:一是寒門閨秀,二是妓女。首先從文本中來一窺鶯鶯的家庭狀況:

  是有崔氏孀婦,將歸長安。

  崔氏之家,財產甚厚,多奴僕。

 (崔母)其子曰歡郎,可十餘歲。

因此,我們知道鶯鶯之母鄭氏為寡婦,生有一子一女,男為歡郎,已十餘歲,女為鶯鶯「生年十七矣」,而且家庭的經濟狀況算是富裕,養有許多奴僕可供使喚。由此觀之,崔家應非所謂的「寒門」。

  然而鶯鶯究竟是不是個大家閨秀?還是其實是個妓女的身分呢?我們見鶯鶯寫給張生之書信云:

  自去秋已來,常忽忽如有所失。於喧嘩之下,或勉為語笑,閒宵自處,無不淚零。

由此可以試著描繪出鶯鶯日常的生活狀況:崔家顯然時時有訪客出入或常有宴會舉行,故鶯鶯常處「於喧嘩之下」,而她顯然不喜歡這樣的生活,故「勉為語笑」-勉強地應和這種熱鬧的場面,何況她還「閒宵自處,無不淚零」,試想一個「閨秀」怎可能時常拋頭露面?崔母又怎可能不顧禮教,時常強迫自己女兒出來見客呢?

再者,古代所謂會真詩與遊仙詩一樣,都是文人贈妓女的詩篇,而元稹所作的會真詩三十韻,也是為了作詩以記崔娘事,如此推斷,鶯鶯該是妓女一類人物。我們詳見元稹會真詩三十韻部分詩句:

  鴛鴦交頸舞,翡翠合歡籠。

  汗流珠點點,髮亂綠蔥蔥。

這樣的露骨的情慾描寫,也唯有妓女方能配得。雖然極不願意讓鶯鶯這麼美好的女子,有任何的污點,但鶯鶯身為妓女應屬事實!

推測鶯鶯是寒門閨秀者,多因為傳奇裡所描述的鶯鶯是個「貞慎自保」、遵守禮教的女子而據此立論,但作者的確在文中佈下些許隱藏的線索,說明鶯鶯的來歷並不單純,這點我們不能忽視。若是如此,作者為何要故佈疑陣呢?筆者認為理由有二:

1. 當時幾篇名著如「李娃傳」、「霍小玉傳」等,皆屬於抬高女性地位的作品,而且女主角的身分都是妓女,霍小玉曾自言:「妾本倡家。」作者的創作總是跟著時代風尚來走,因此當時有許多文人投入撰寫關於妓女的作品,《鶯鶯傳》也是其中一篇。

2. 《鶯鶯傳》是元稹自身愛情生活之寫照,雖然文中不時流露出炫耀其艷遇之心情,但也可見得他對女主角鶯鶯是存有愧疚之心的,否則不會透過鶯鶯之口說:「為郎憔悴卻羞郎」以責備張生,不無自責之意。

3. 雖是寫艷遇,但元稹對女主角必有相當程度的感情,所以不願明寫其為妓女身分,而以鶯鶯遵守禮教、是個閨秀作為幌子,美化她的身分,事實上,答案已藏在文本之中了。

也許元稹對化名鶯鶯的過去戀人確實有情,也有後悔的成分在,因而使他生出這樣的感嘆,其離思詩云:

  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。……

  取次花叢懶回顧,半緣修道半緣君。

他這樣刻意隱瞞鶯鶯的真實身分,其實蘊藏了多少對昔日戀人的愛與悔恨啊!這或許是元稹的難言之隱,不足為外人道也!

結語

由於傳奇小說受史傳的影響頗深,因此傳奇作者往往對人物作史筆性的概括介紹,然後隨著情節的發展,逐漸描繪出具體的輪廓,如《鶯鶯傳》的開頭寫道:「貞元中,有張生者,性溫茂,美風容,內秉堅孤,非禮不可入。」將時間、人物、人物特質以史筆道出,此為傳奇小說的共同特性。

然而作者在刻劃人物時,更能夠將人物的性格通過自己的活動,一層一層,抽絲剝繭地顯現出來,並以詩、詞強化人物的思想性格,創造與人物相應的環境,將難言之事,以隱約含蓄的方式讓讀者自行體會,這些都是作者能夠成功塑造人物的因素,在早期小說中有如此成熟的技巧,殊為難得!